咒园 三章 完 二少爷线
二少爷线
看着院子里高不可攀枝叶繁茂的槐树突然忧从中来。这巍巍槐树不知多少年才生长成如今的气候，终我一生也不过如同这槐树，困于周园，永无出头之日。心中一痛，想起庾信的《枯树赋》，随口吟到
“此树婆娑，生意尽矣。将雏集凤，比翼巢鸳。临风亭而唳鹤，对月峡而吟猿。”
（身后有人和到）
建章三月火，黄河万里槎。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
（我转身，是位极俊秀的儒雅公子）
你不是周家人。 他语气极淡，却又十分肯定
我是小姐，哦，不，大少奶奶的陪嫁丫鬟
哦，你倒是个念过书的
我是小姐的伴读，上过几天私塾。
哦 他微微点头
请问先生是
周罢阑
您是，周家二少爷
他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薛了
冬天生的？
我一愣 你怎么知道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女子以雪为名难免俗气，以诗为由加一了字，不仅免了俗气还添了几分诗文隽秀。
（他误会我名字，还莫名奇妙解释一通，我心下好笑，也没纠正他。回到）
那二少爷名字可取自 棋罢不知人世换，酒阑无奈客思家
（他点头微笑）的确如此
他本就英俊，只是略带些严肃让人不想亲近，此时一笑倒显得温文儒雅，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我一时看呆了
此时天光已大亮，上午的阳光经过树枝的遮挡依然有些耀眼。我这才发现，他皮肤白皙，睫毛修长，在日光之下仿佛会被烤化的瓷娃娃。他略微皱眉，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冲我说
我住在南跨院，你若愿意可以来我这找几本书看看。
喜堂之上，二少爷立在老夫人身边。相较于一脸不愤的三少爷和神情不忍的霍管家，二少爷十分平静。他从都到尾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如果不是早先的接触，我真怀疑他是聋子、哑巴和瞎子，完全不知道在他眼前有一个嚎啕大哭备受欺凌的女子，
小姐被强按着拜堂，本该喜气洋洋的喜堂只有女子绝望又无助的哭声，和长者冰冷而快意的扭曲脸孔。更多的人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们既不关心别人的喜乐，也不在乎别人的生死。这样的人，真的还算是人吗？
好了，还不快送大少奶奶去和大少爷圆房。
啊，我不去，我不去 （小姐疯狂地嘶喊着，挣扎着却始终无法挣脱那些面无表情、毫无血色的人的桎梏。）
小姐 （我刚想冲过去二少爷对我微微摇了摇头。我愣了一下，停住了）
珊珊冲过去帮小姐，却被狠狠地打了一下，额头上的血流了下来。几个家丁突然死死地盯着珊珊，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我赶忙挡住珊珊，可是他们却盯得更紧了
够了 （二少爷挡在我们身前 家丁看了又看了我们几眼，愤愤地退去了。）
霍管家和婉容照料这小姐回去，我和二少爷扶着珊珊在后面慢慢地走着。
多，多谢二少爷了。
若不是你自己找事，现在根本就无需谢我。 （二少爷口气极冷）
那个，对不起 （ 珊珊可怜地嗫嚅着）
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下回多事之前先想想自己是否又脱身之法，否则自寻烦恼，无人可救。
（我感觉他的目光瞟向我，赶紧把头低下）
回去马上把血止住，夜里把门关牢，不会有事。
嗯，我知道了。（珊珊低着头，脸颊绯红，转身跑回去了）
那个，就算二少爷不需要，我还是要谢谢你。
不必，我说的话你记住就好。
呵呵，记住了，那我回去了。珊珊也不知伤的怎么样
雪了 （突然叫住我）
不要把别人放到自己之前。
哦，可是珊珊不是别人。
你有功夫替别人操心，倒不如找几本书来读
啊，哦。
晚上，我帮珊珊包扎好了
薛儿，你说二少爷真是个大好人。明明是个大少爷却肯替我这个小丫头出头，你说我该怎么谢谢他呢
啊，今天是得谢谢他，不过他也太凶了吧
你懂什么，这叫关心则乱。他越凶，就说明他越关心。
哦，这样呀。
他那么瘦，干脆我做点好吃的给他送过去好不好？
好好好
胡乱答应着，经历了这一天又饿又累，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珊珊他们还在睡梦中。天色还没有大亮，可我实在睡不着。无事可干，想起二少爷的话，决定去向他借本书看看，但不知他醒了没有，转念一想周家人都是昼伏夜出的去碰碰运气也好。
走在树荫搭成的天然凉棚之下，闻着淡淡的草木香气觉得也蛮舒服的。
周家白天果然一个人都看不见，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二少爷门前。想了想，敲了敲门
进来
我一愣 赶忙说 我是丫鬟薛了
我知道，我让你进来
哦，我进屋发现二少爷正在读书，房间里光线很暗，不知道他这么看书眼睛会不会难受。
那个，二少爷，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他连眼皮都没抬
除了你，周家没人来找我。何况又是白天
哦
自己找书看吧。
二少爷头不抬眼不睁地看书，我也不再打扰他，随手就找了本《牡丹亭》。读着读着不知怎么眼泪就落下来了
眼泪一滴滴落下。突然一方手帕递到眼前
多谢二少爷
我是让你擦书的
······
怎么哭了
没什么，看书看入神了
他看看书名道
古今一梦，何曾梦觉，旧欢新怨无数，何必读书流泪，看戏伤心。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
你倒有理。可惜人生在世本就苦多乐少，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只在戏文传说里。就算执迷不悟，长梦不醒，又有几人真的得偿所愿。
二少爷说的没错。有情皆孽，无情太苦。人道立壁千刃无欲则刚，无欲无求便没了弱点自然无敌天下，可是又怎么会有快乐呢。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我爱我恨随我心，是生是死不拒悔，哪怕结果酸楚不堪也毫无怨怼。
人易老，梦难长，事多妨。你如此伤心感怀，可见你平时的日子并不好过。可其实，谁又比谁的日子好过呢。你若当真心无怨怼，就不会有颇多感慨。我不知你所梦何物，但是周家绝对不是让你伤春悲秋的地方，周家人你更要小心提防。
那，我可以信你吗？
还是不要了。你若信我，就有了牵挂，等离开的时候难免会难过。
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吗？
我走不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要是读完了书就回去吧。
哦，二少爷下了逐客令，我只能离开。他瘦长的身影半隐没在阴影里，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我的心却猛地一疼，又掉下两滴眼泪。
回到屋子里珊珊和婉容正在用霍管家送的胭脂水粉化妆。
好看吗，好看吗？
好看好看。
薛儿，你尝尝我刚做的炸茄盒。
不要了，我不想吃，不过闻着好香
真的，那你说名太天我送去给二少爷吃他会不会高兴。
嗯，看着珊珊满是期待的脸 一定会的
是吗，那太好了。你知道除了咱们的小厨房没见周家哪里还开火。那些吓人呆呆傻傻的样子，一定做不出好吃的来，所以二少爷才那么瘦。以后，我每天都给他做好吃的，你说好不好。
小姐，你闻着好香呀，换了香囊了？
狗鼻子还挺灵。不过我告诉你，可不是什么香囊，是香水。
就是从很多很多花里提炼出的精华。啊呀，反正你也不懂。
哦。
回到房里，发现珊珊炸了一大盘子茄盒，颜色金黄，香气袭人，让人食指大动。
太好了，你回来了，陪我去二少爷那吧。
啊，你自己去就好了。
你陪我去嘛，再说二少爷上回可是帮了咱们俩，我都做好了谢礼你还不肯去看一眼恩公呀。
好好好，知道了
敲了敲二少爷的门，还没来得及说话
进来吧
我和珊珊进了屋，二少爷看见珊珊楞了一下，然后微微皱了下眉
来做什么
那个二少爷上回的事还没来得及谢你，我做了点茄盒，送来给你尝尝。
我不吃，拿走
可是 看着珊珊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赶紧打圆场
那个二少爷，这茄盒是我和珊珊的一片心意。您就算只吃一口，我们也算没白做，也是这茄子的福分是不是
二少爷的神色缓和了一点，看了看茄盒
筷子
啊，哦。珊珊赶忙递上筷子，高兴的不得了
二少爷刚吃了一口茄盒马上吐掉
这里面有蒜！拿走 二少爷的神情十分痛苦
啊，啊，对不起二少爷，我真的不知道您不喜欢吃蒜，您说，您喜欢吃什么我再给您作
我不吃，你也不要再做了。君子远庖厨，有时间就多读读书，不要老想着吃。
对不起 珊珊咬牙忍住眼泪，端起盘子转身跑了
二少爷的表情还是很痛苦
对不起二少爷，真不知道你不吃蒜。
我转身想走，二少爷喊住了我
等等，你身上有味道
是吗 我闻了一下，好像有淡淡的腥味
哦，可能是给大少爷喂药时沾上的
想办法去掉，这种味道对你不好。
啊，哦。
一日深夜，我睡的正熟突然一阵冷风袭来，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进门口，一头扎到床上钻进被子。我看着身旁瑟瑟发抖的隆起
婉容？怎么了
婉容抬起头看着我，身体颤抖个不停，寂静的夜里她牙齿相撞的声响十分清晰。
薛儿，薛儿，我想回家，回家
怎么啦？有什么事你告诉我
我要回家，回家，我要离开这里。
怎么了，你告诉我呀
江家都不是人，是鬼，是怪物，是僵尸
婉容在也没说什么，我也在疑虑和恐惧中睡去
第二日婉容一如往常，妆容浓重，厚厚的铅粉盖住了眼底的乌青。
婉容，你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呀
昨天晚上你不是
昨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了
可是，你不是
不管你看见什么，都是你睡懵了，做的梦。
心中疑问未解，珊珊拿着本诗经过来。
薛儿，你来，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哦，这是《诗经·淇奥》里的一段话。大概意思是说在淇水岸边，绿竹修长，有一位君子文采斐然，道德高尚，神态庄严，出身高贵。这样的君子，一见就让人难以忘记。
说着脑海中浮现出周罢阑的模样。
珊珊也在失神，不知在想谁
好端端的怎么看起诗经来了，说，是不是心里有了哪位君子
别，别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不知道，你可是脸都红了
不理你了 珊珊转身走了。
夜幕低垂，天色还未大暗，我呆呆地坐在树下，脑海中是最近发生的一件件事情
不是说晚上不要随意出来吗
二少爷
嗯
半响，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实在有点奇怪，我只好没话找话
那个，珊珊开始读书了，她在看诗经哟。
我知道
你知道？
是，她来找我，说想读书，我就给她找了本诗经。
哦。她好像，很喜欢你
哦。
你知道？
我知道。
谁告诉你的
你刚刚告诉我。
那你呢，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
啊，为什么呀
我有喜欢的人了
不是吧，谁呀
你
我差点被自己的唾沫淹死。可是怎么可能，我盯着二少爷的脸，可是他依旧一脸平静，仿佛刚才的话都不是他说的，我都怀疑刚刚是我幻听。
为，为什么呀
没有为什么
可是，可是我哪里比珊珊好呀
我没说你比她好，我喜欢你并不因为你和谁比。她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欢。你不漂亮，不温柔，有时候还傻乎乎的，可我确实很喜欢你。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而且我也吃不准他到底在夸我还是骂我。
这这，太突然了，我都没什么准备。
你准备什么？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那你干嘛告诉我
你问我的
可是，可是，你突然就告诉我你喜欢我，然后又说与我无关。这不是相当于告诉我我的床底下有一大堆金银珠宝，然后又说这些宝贝埋得很深很深我就是挖一辈子也挖不到吗。让我又高兴又生气，你这个人太讨厌了。
那很好
什么
你讨厌我，这很好。我从来就没想让你喜欢我。现在你讨厌我，对你我来说都是好事。
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一定要离开的，而我的一生都要困在这里。喜欢上你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如果你在喜欢上我，我真的不知所措了。
如果你连尝试让我喜欢上你的勇气都没有的话，那叫什么喜欢。
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才不希望你喜欢我。我这样的人，怎么配。
你在胡说什么？
原是我的错，因为我想多隐藏一会，让你多和我呆一会
没有让你看清我是什么样的人，如今惹得你这么难过。好吧，你若是愿意，今天就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江家都是什么人。
我是周家的丫头，我也是周家人
不，你不是，周家人都该死。
今夜我没有回房，我和二少爷一直等到深夜，他让我换了轻便的衣服，和他一起悄悄地溜进后院。
他带着我偷偷躲在树后。只见周家的家丁面无表情地抬出一个被绑住手脚，堵住口舌的陌生人，看他的衣着并不是本地人。他不停地挣扎着，呜咽着，一双眼睛里全部是恐惧和乞求。而家丁们依旧面无表情，苍白的月光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更显得狰狞可怖。他们在陌生人绝望的眼神中划开了他的脖子，陌生人的身体不停地抽搐着，直到他的血全部流干。他的血被引进了一个坛子里。几个家丁每人喝了一小碗，然后把坛子收起来，开始肢解那个可怜人的尸体。
二少爷看出我已经坚持不住，轻手轻脚地带我离开了。回到房间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不停地发抖。那一夜，婉容定是看见了和我相同的景象。
你现在知道周家都是什么人了吧。
他们，在干什么
杀人，喝血。然后以其骨肉和泥，烧瓷制陶。
怪不得，世人都道周家盛产“骨瓷”原来真是名副其实呀。
我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为什么，他们是魔鬼，是僵尸吗。
周家人一直患有僵尸症，这种可怕的病症能把人活活变成魔鬼，畏光，嗜血，甚至身体还会腐烂。为了掩盖这个秘密，周家就专收有这种病的人做下人。可是为了活下去，就要不停地寻找血源，不能在太近的地方找，否则会被发现。于是周家就一直偷偷绑架过路的外乡人。
那，你也有这种病吗
我有。我现在还不象大哥那么严重，可是我也会有那样的一天。我是无药可救的病人，我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除了周家，我哪里都活不了。所以，我配不上你。
我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
那，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就是，只要我在周家一天，你就要喜欢我一天，而在我离开之前，都会去喜欢你。
你太傻，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不试试怎么知道，也许试个两三天，我发现你真的不值得，那我就不喜欢你了呗。
······成交
我趴在罢阑的床上眯了一会，直到晨光熹微我才回到房间。
回去发现珊珊和婉容已经起来了，眼睛肿的像个桃儿一般。
珊珊，你怎么了
薛儿，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昨晚是不是和二少爷在一起
······是
为什么，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你为什么要跟我抢
我没想跟你抢，我只是喜欢他 （我看着她因为哭泣而耸动的瘦弱肩膀心里很是难过）
接下来几天，除了干活和送药我就和罢阑呆在一起。
有时什么话也不说，各看各的书；有时我帮他收拾收拾屋子；有时对两句诗写几个字。都是些很平常很平常的事，可是我却从没感觉到厌烦，事实上，我想永远和他这样下去。
那一日，我送完药发现婉容和珊珊都不在房里，小姐一气之下我让我干了三个人的活。等我干完，就又去罢阑的房间。刚进跨院就闻到极大的血腥味，我心里一沉，赶忙跑过去。推开门一看，只见婉容和珊珊都倒在血泊中，罢阑也倒在一边。我发疯似得冲过去
罢阑，罢阑，你怎么样了，别吓我
我没事，只是被下了药，没有力气罢了。
我这才放心
二少爷，二少爷，我，对不起
（珊珊气息微弱）
珊珊，珊珊，你怎么样了
我，我不成了，二少爷，对不起，我不该听婉容的话，我不想伤你。看你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看见，看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你让我读书，我真的读了。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你是我的君子，我现在真的好欢喜，好欢喜······
珊珊在我怀里停止了呼吸，她最后的眼神依然停留在罢阑身上。
之后罢阑告诉我，婉容和珊珊一起来找他，一定要他尝尝珊珊做的汤，罢阑推辞不过只能喝了。可是喝完他们还不肯走，罢阑正觉不对药效就已经发作。罢阑倒下之后婉容就举刀要杀，珊珊就和婉容扭打起来，结果就是我回来时看见的那一幕。
几天后的夜里一条黑影溜进了罢阑的房间，他溜到罢阑床前举刀便刺，可是既无惨叫也无鲜血，等他反应出不对时已被一刀穿透后心。
我就知道你会来，霍管家
可恶，是不是婉容告诉你们什么了。贱人，果然不能信她。
婉容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每天用你送的胭脂水粉婉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而已。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一直都知道婉容喜欢你。婉容夜半归来大受惊吓，第二天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一直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直到罢阑带我去后院我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那么害怕。那么婉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去看那么可怕的情景呢，当然也是有人带她去的喽，那么那个人自然很可能是你。紧接着她就跑去刺杀二少爷，婉容根本没有理由这样作，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让她这么去做。可惜珊珊对罢阑痴心不改，你的计划功亏一篑。既然如此，你最有可能亲自动手，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等着你。我不会让你伤到罢阑一根手指头。
二少爷呢，他，他不会让你杀我
是，罢阑心软，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他的茶里放药，就是你给婉容让她放倒罢阑的药。真的很好用，罢阑每天都睡得很好呢。现在你也去睡吧。
又是一刀狠狠地刺进霍管家的身体，他挣扎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罢阑连番遇险老夫人没有任何的表示，仿佛险些丧命的不是她的儿子一般。我自愤愤不平，而罢阑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他从很小就已经知道，他的母亲非常非常不喜欢他。
十多天后，我病倒了，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这一天小姐只能亲自去给大少爷送药，周园的下人她是使唤不动也不敢使唤的。可是这一次，小姐也没有回来。小姐被大少爷咬破了脖子，喝干了鲜血。不知道连说话都没力气的大少爷如何做到这一切的。而大少爷在痛饮了一番鲜血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和生命，在小姐的血泊里停止了呼吸。
周家为大少爷搭了很大很气派的灵堂，可是没人为他流泪，我心里却是由衷地为他高兴，告别了那具腐烂衰败的臭皮囊，他终于解脱了。
（老夫人对三少爷）儿呀，跟你哥磕个头就走吧，别再回来了，这里没什么让你念想的了。
娘，我错了。如果不是我，大哥不会死的那么惨。是我让大嫂误会，以为没有大哥我就会带她走，是我害了他们两个，大嫂其实也是无辜的。
儿呀，她的命早就定了。她注定死在周家她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她就是化成灰，散成烟也别想逃开我们周家。是吧，罢阑
（老夫人看向罢阑，我的心突然一沉，极度的恐惧浮上心头）
娘·····
(罢阑话还没说完，大口大口的鲜血就涌了出来)
啊，罢阑，罢阑，你怎么了
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我和三少爷冲到罢阑身边)
哈哈哈
(老夫人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在笑)
我的心愿这回可算是了了，死也死的瞑目了
为什么，为什么，娘
(罢阑在我怀里，轻声地问)
娘？不对不对，按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奶奶呢。
(我和罢阑还有三少爷全都愣了)
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儿呀。我和你爹本是青梅竹马，私定终身，谁知道这周老头死了老婆看上我强娶我回来做填房，可怜我只比他女儿大两岁呀。后来就有了你大哥，我也是在生完他之后才知道周家人都是怪物，我生下的孩子也是怪物。周老头为了隐瞒住周家这个秘密，让他大女儿找了上门女婿，小女儿机灵逃出去了。后来，段郎又来寻我，我们就有了你，可是那混蛋周老头发现了，我当时怀了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爹活活被折磨死。从那时起我就发誓，我要让周家所有人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周罢阑，你根本不是我儿子，你是周老头大女儿的儿子，你那个爹发现了周家的秘密想跑，就被周老头放了血，骨头烧成瓷了。你那个妈生你时就难产死了。当时周老头已经不行了，那我就送送他呗。我当死若是想你死，简直太容易了，可我没有。因为我要看你长成怪物，被僵尸症折磨，生不如死。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到你姨娘的踪迹，原来她当了人家的小老婆，生了个丫头，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周家的孩子怎么能漂泊在外呢，所以呀，我就把她娶回来，让她当我们老大的媳妇，这样一家人才团圆呀，哈哈哈。咳咳咳，我老了，不中用了，唯一的愿望就是看你们都死在我眼前，霍朗这个没用的东西，没弄死你自己倒先死了。现在你表妹也下去了，我来送送你，还有周家那些下人，让你们一起在下面团聚吧。
(又一口鲜血喷出来，罢阑在我怀里气息越来越弱。)
我轻轻放下他，从袖子里抽出刀子，狠狠地刺进三少爷的身体。
啊
(老夫人尖叫着冲过来)
娘，好痛
(三少爷就在她怀里咽气了)
啊，你这个贱女人，你还我儿子
还？你杀了我心爱的，我就杀了你心爱的，这不是很公平吗?
我的儿子呀，谁来杀了这个女人呀
人？不是都被你杀了吗。但是老夫人，我要告诉您一件事，你的眼闭不上。因为，我才是周家的外孙女，罢阑的表妹，那个郑茂丽不过是换太子的狸猫而已。
什么!你说什么!
我也一直以为我只是郑家老妈子的女儿，从小受尽太太和小姐的欺凌。我的日子苦呀，疼呀。直到两年前我养母的遗言，我才知道我是郑家的小姐。大太太生不出孩子，就忌恨我生母，在她临盆之际将她害死，本来她是想连我也不留的，好在我养母求情，也为了以后能折磨我，她居然让我留下来了，郑茂丽不过是她抱来的孩子。我知道真相去找她理论，谁知狂性大发咬破了她的脖子，喝了她的血。好在当时夜深，没人发现。从那之后我就知道了我对血的渴望，我只能偷偷地喝家里家禽的血。后来来了周家，看见周家人的行事习性，我就知道我和周家一定有关系。对了，三少爷不是一直在自责吗，他以为是小姐要杀大少爷，大少爷为求自保才同归于尽。其实不是，是我家小姐让我替他给大少爷喂药，可是那药我也需要呀，怎么可能眼看着不动心呢。所以大少爷的药都让我喝了，可怜的大少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一点点喝掉让他苟延残喘的最后一丝希望。而且我为了遮掩药的血腥味，我偷了小姐的香水来搽。大少爷眼又瞎，耳又聋，闻到那香水就以为是抢她药的仇人来了，自然不会放过小姐了。我只是没想到两人会同归于尽，我还以为能活一个呢。老夫人，我是个坏人，可罢阑不是，这些年没一个人对他好，可他从来没怨过任何人，到死他都叫你娘，你不该这么对他。你说，你错了吗
我，我错了，你，你别杀我
原来你也怕死呀，你杀了那么多人，我还以为你早就不怕了呢。可是，你才是最该死的。
(我轻轻地在老夫人的脖子上划了一刀就不在理会)
我回过身抱住罢阑，他的眼神已经涣散，已在弥留之际
罢阑，罢阑，我是雪了呀
雪了，快，快，走 ，走
罢阑在我怀里停止了呼吸，他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脸庞，就像往日里的呢喃，可惜，这是最后一次了
罢阑，表哥，我不走。其实，从我和你做那个交易的时候起，我就决定再也不走了，一辈子都陪着你。我们都是一样的，没人疼，没人爱。你知道吗，其实你一直都把我的名字叫错了，我不叫雪了，我叫薛了。薛了，是大太太起的名字，孽字差一横，我连孽障都不如。可是，你叫我雪了，我是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的雪了，我想听你叫我一辈子雪了。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只要能和你过一辈子这样的日子，我可以杀再多的人，做再多坏事，哪怕真的变成魔鬼，我也不在乎。可是现在，你不要我了，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这真是我的报应。你说的话，我总是听的，可是现在你叫我走，我走去哪里呢？我形单影只，就算走遍暮雪千山，看尽层云万里，又有什么意思呢。罢阑，我来陪你吧。
我拿起刀，轻轻地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你既说我爱做梦，如今咱们就一起做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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