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九首蛇主 年少初遇
詹吧唧一直不知道史蒂夫第一次见到他其实是在他以为的初遇之前。
当年一夕之间史蒂夫从王孙公子沦为仇人家奴，其中的忿恨痛苦自不必说。史蒂夫和一群新买来的半大小子一起被个管家模样的人赶着往皮而食家的后院里走，每个人的脖颈子手腕子上都拴着绳子系成一串，不像是领人倒像是哄畜生。从出生到现在史蒂夫何曾受过这份屈辱，只觉得羞愤欲死但盼着趁人不备得以自尽。
中院的东北角是一处六角凉亭，黑瓦白柱，屋檐挂铃，称不上雅致倒有些童趣。凉亭周围是各式花草，当时并非花期草木却郁郁葱葱生得十分茂盛。凉亭的西侧却是一处不小的水塘，水面上青苔绿藻纵生只飘着几朵已经枯黄的浮萍，想来平日甚少打理。
史蒂夫见惯了雕梁画栋名家杰作，这小小的景色定然不放在眼里，只低下头继续苦行。突然一阵笑声传来，爽朗中透着娇媚，一行少年都止住了脚步，凝神望去。但见那花丛草木间跑出一个年少公子，身材纤细体量颀长，罩着一件青碧色薄纱长衫，脸庞光洁犹如皓月，眉目如画分外动人，拍着手向草丛里笑，一只白色狗仔笨拙缓慢地跌出来趴在他的脚下呜咽。
此时夕阳西斜，光色转为暗黄，洒在暗绿色的池塘上倒转化为一种透明的金色。小公子笑脸盈盈，衣袂飘舞，聘聘婷婷地站在那里如同在金色池塘边上幽幽绽放的一朵青莲。这一幕一直珍藏在史蒂夫的脑海里，任经年流逝，每当想起依旧让他胸膛微热心动不已。
而在詹吧唧与史蒂夫的初次邂逅中，史蒂夫可没有詹吧唧当时的那般美好。
史蒂夫虽自小体弱多病，但出身高贵父母又爱若珍宝所以从未遭受过任何苦楚，如今他失身为奴，身旁环视的除了刻薄势利的管教就是偷奸耍滑的恶仆，惯会欺软怕硬落井下石。史蒂夫体虚弱小又倔强刚直自然成了这群狗腿的眼中钉肉中刺，将方设法地欺辱他折磨他。
史蒂夫原是存了死志的，可是如今所遇的种种反而激起了少年的血性，自己堂堂名门之后氏族之孙如何能死在这帮下贱肮脏的仆婢手中？岂不枉费了自己男儿之躯。满门忠烈蒙受不白之冤大仇未报，难道就一死了之？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我史家列祖列宗。
史蒂夫这边厢被激起斗志，在那些腌臜之物眼中就越发可恶，明明都是一般的烂命贱种如被人踩在脚下粪土一般，如何你就一副端端正正的模样，连眼角眉梢都在说着看我们不起，怎能容你！
劳累污秽的工作交给史蒂夫且不必说，明里暗里尽是拳头脚踢。瘦小子憋着一口气从生到熟居然样样顺手，明知打不过也不肯认输服软直缠着对方到大汗淋漓。几次三番下来史蒂夫全身伤痕累累却始终咬紧牙关从不低头。
那一日詹吧唧醒得早闲的无事就跑到后院去捉蚂蚱玩。行至僻静处就听见墙角一隅隐隐有咒骂声，小心靠近更听到击打之声。只见两个高大家仆正把一瘦小少年围在中间殴打，中间夹杂着脏词浪语。那少年真是有种，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毫无惧意，脚下步伐不乱手上还击不止，只可惜力量相差太大因此只有咬紧牙关挨打的份。
“你们在做什么！”詹吧唧忍无可忍终于现身，双手叉腰怒斥着眼前的暴徒。两人回头一看是居然是皮而食的独子，家中的小霸王登时跪倒在地求饶连连。
詹吧唧少年心性很是单纯，平日里钟爱看话本子，听说书弹评，最佩服的就是戏文里行侠仗义嫉恶如仇的好汉，只恨不得自己也占山为王劫富济贫，皮而食就差没向亲儿子叫爷爷才好不容易给劝住了，今日见这情景詹吧唧豪气顿起。
“莫说你们两个打一个已经是不讲道义，这孩子又瘦又小如何禁得起你们斗大的拳头？他若犯了错只可禀报爹爹依家规处置，哪里轮得到你们滥用私刑！”两个仆人趴在地上不住地求饶，詹吧唧自以为做了件露脸仗义的事心里很是得意，转头问还在地上不住喘息几次起身都不得史蒂夫“瘦豆芽，小太爷给你出气了。”
詹吧唧早起尚未梳洗，面上无妆睡眼朦胧倒有了几分妩媚醉态，头发在脑后松松地绾了个髻，一身鹅黄绸衣只轻轻披着，倒是一副现成的佳人春睡懒起图。
又见詹吧唧史蒂夫只觉得胸口直跳，许多日来的艰难辛苦瞬间消失不见，趁詹吧唧说话时史蒂夫不住地打眼偷瞧倒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比初见时更加俏丽了。
史蒂夫出身非凡且文德学识结是上上之品，因此骨子里就带着特有的清高孤傲，如今他身份低微满身狼狈见到詹吧唧满身的自傲变成了自卑，低垂着眼不敢让詹吧唧看见他的脸。他对詹吧唧本就有好感，此刻詹吧唧为他出气他怎会不感激，只是詹吧唧冲他说的话如一瓢凉水当头浇下。
是了，史蒂夫捏紧拳头暗自寻思，这世上的人多是攀高踩低为虎作伥者，你如今这般落魄他又怎会正眼瞧你？他父亲助纣为虐狠如豺狼与我史家的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纵有这张好皮囊心肠却必定得他父亲亲传。
想及此处，史蒂夫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理也不理詹吧唧就要走。詹吧唧还未及得上生气眼看着小个子走一步晃三晃赶忙一把扶住，史蒂夫只闻到一股带着牛乳的清甜果香，整个身子都几乎酥软“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莫说人家诚心诚意帮你，你连声谢都不会道！刚才你若肯支吾两句，给他俩两句好话又何至于被打成这样。”
史蒂夫勉力支撑，转过脸不敢去看近在咫尺艳若桃花的脸孔“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若有错不肖他们为难我必然诚心道歉，可明明是他们挑衅在先欺辱于我，便是日出西方牝鸡司晨也别想让我后退一步。”史蒂夫几句话说得义正言辞，詹吧唧只觉得一股豪迈慷慨之气扑面而来，再见那少年虽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五官俊朗眉宇间自有一股正气。
詹吧唧点点头，轻声道“是我错了。”史蒂夫一愣，又听他说“爹爹一直要找个书童陪我看书，可他找的那些我都看不上。我看你不但很有骨气，说话也头头是道，我很喜欢，以后你来陪我读书好不好？”史蒂夫双腿发软只觉得是踩在云彩上，但见詹吧唧狡黠一笑，丁香颗微露“看我的手段，保证给你报仇”。
史蒂夫心神一荡转又泛起些鄙夷“他到底是随了他父亲，但不知会怎样折磨这两个奴才，说是替我解气不过是想要发泄取取乐”。詹吧唧清了清喉咙对两个瑟瑟发抖的家奴道“听好了，本公子要罚你们。每人抄写十遍金刚经，漏一个字多抄一遍，错一个字多抄两遍。”史蒂夫大睁眼睛不敢相信詹吧唧的处置，詹吧唧打发走两人小心翼翼地搀着浑身青紫的史蒂夫慢慢走“怎么样，我聪明吧。家里的下人大多不识字叫他们拿笔比让他们拿刀还难，有了这一次我看他们再也不敢找你的麻烦了。”一股柔柔的暖暖的滋味涌上心头，自从母亲离世家遭巨变史蒂夫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可是此时史蒂夫却突然有了大哭一场的欲望。
史蒂夫身份尴尬，皮而食原本不想答允吧唧的要求，可是一来舍不得宝贝儿子伤心，二来史蒂夫斯文俊秀倒是个合适的侍读人选，再来史蒂夫乃是皇上所赐若真有个好歹自己确实无法交代。皮而食最后下定决心，虽说斩草除根，但史蒂夫这个不死不活的病秧子，风一吹就折了，注定的，成不了什么祸害。
评论(9)